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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连若】百日

*补档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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般若在通往废弃神社的青石台阶上走着。
黑漆木屐敲打地面发出悦耳声响,伴随着些许微不可闻的虫鸣声回响于深林之中,逐渐向那高耸的石柱而去。

“连,连……我来找你玩啦。”

是萧瑟寒风穿过绿林,对般若视若无睹地呼啸而过,吹散了脆生生的唤。

他行至石柱前,似叩门那样右手半握拳轻敲下。
如同往常一样。

“咚咚咚。”

沉闷的石柱在敲击下不会发出太大响声,但般若总是会在敲击的同时从嘴里发出象声词。
毫无回应。
就像神明大人根本不在家一样。

……

……

彼此的最后一次接触是在百日前,但当堕妖的神明惊觉自己对这恶鬼的某种情绪潜移默化生长着、并以烈火燎原般蚕食着他一直以来坚守的事物,便开始回避他。

是从未有过的异样情绪,让他难以保持理智,甚至当般若在他耳边喃喃“舍弃这里”的时候,他竟会萌生将子民抛下的念头。

察觉时为时已晚,未经思考,他便以最直戳了当的方式结束了这次拥吻,下一刻,般若的后脑勺撞上古旧的石柱,吃痛地发出一声闷哼。

“……抱歉。”

半晌沉默与尴尬的气氛以一句语气平淡无奇的道歉作为收尾。

他们谁也不知道,各自心里多出来的这份感情是什么。但与般若的欣然接受不同的是,一目连选择将其拒之门外,任胸口的这份情愫叫嚣般地疼痛着。
在彻底沦陷之前,他选择远离般若,将自己交给孤独。

——是那时般若的唐突,让他敞开心扉,又随时间推移、彼此越来越近后感到后怕。他不知道如何回应这份感情,也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自己内心的悸动。

他畏惧这样过近的距离。

……

“咚咚咚。”

“讷,神明大人,神明大人…”

“今天也还是不想见我吗,也行吧。”

这是一目连逃避的第七日,般若照常会在每天午后或下午到废弃的神社前,轻叩石柱后席地而坐,将木质饭盒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那。
有时会是烤团子,有时会是茶果子,般若只吃掉自己的那一份,另一份一直放在那。
今天的是苹果糖。
一目连没有碰,最初那日送来的食物已经变质了。

但般若一直自说自话地讲着一天里发生的事,就像是一目连真的有在身旁认真听一样。
一目连有在听,只是悄悄躲了起来。

“讷,今天的事也讲给你听好了。”

“京里有条狐狸被一只小僵尸缠上啦,就是上次和你说的神隐事件的那条狐狸。”

“然后那条狐狸给了我一些苹果糖,叫我拿去给小僵尸,告诉那只僵尸别再在他搭讪小姐姐的时候抱着他尾巴叫叔叔。”

“嘿嘿……就是今天带来的这些。我没听他的,因为那只小僵尸好像很喜欢他,他好像也不是很讨厌被那家伙粘着。”

“彼此都心照不宣地知道某件事,但是又能在长久相处下越来越近。”

“这样真好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讷,神明大人也很希望这样吧……虽然之前很唐突,但是我道歉,以后不会这样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还能像以前那样吗?”

一阵微风轻拂而过,似是给予他的回应。

阳光穿过斑驳树影,落在神社前的水井旁。恍惚间,般若似乎看见一目连弯腰打来井水,不喜不悲地问他要不要喝茶。

平淡无奇,却令他怀念。

“别生气了……我错在哪里,你说出来啊。”

“我道歉,我都改。”

……

……

“咚咚咚。”

距离两妖最后一次见面已经相隔十四日。

梅雨季节已至,接连三天的大雨让通往石柱的路一片泥泞。般若浑身湿成一片儿,原本蓬松的淡金色碎发也因沾染雨水而黏在额前,颜色较以往更深一些。

他手里提着一个布袋,布袋里装着数十枚橡果。

“抱歉……今天来迟啦。”

甜软嗓音一如既往,却因淅淅沥沥的雨声而让一目连听不太清。
——怎样都好了。
他盼着这个恶鬼早些放弃,但那恶鬼不在的时间里他每分每秒都过得很煎熬,也一次一次板着脸,闭目不去看他渐行渐远。
他怕再也难以维持理智,他怕上去挽留。

一目连不会抛弃任何人,也不会挽留任何人,去与留是个体的自由,而他要做的仅仅是陪伴,像风一样。

“啊啊…里里外外都淋湿了,那家伙也不太喜欢下雨天。”

黑蛇无精打采地趴在般若肩上,有一下没一下地吐着蛇信。

“本来是带了伞的,但是路上遇到了镰鼬三兄弟,和鹿人先生在一起,就把伞给他们啦。当然,也拿到了橡果作为回礼。”

“以前我还很丑的时候在鸡棚里遇到了那三兄弟,他们心肠还算好——我和他们玩过。那时候他们还在嚷嚷,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们三兄弟,要当上响当当的大妖怪。”

“现在那三兄弟和鹿人一起流浪啦,早就把打败酒吞童子什么的大志向抛之脑后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讷,你也稍微放下这种无意义的守望,看看我呀。”

回应他的是一阵风,挟杂着豆大的雨滴,糊得他睁不开眼。

“起码让我再看看你吧。”

般若勉强睁眼,视线扫过前些时日送来的食物。
那些东西已经发霉了。

“……好冷。”

……

……

第三十六日。

风带来了一阵酒气。

自那日暴雨过后,连续十几日般若都照常来,但几乎什么也没说。只是一目连能察觉到,铭刻在般若灵魂上的凶戾之气日复一日加重着。

一目连隐隐约约能猜到一些,但不敢问,也不会去问。

“咚咚咚…”

“讷,神明大人!出来陪我喝酒啦。”

是一如既往的甜软音嗓,见那恶鬼三步一晃,手里捏着个酒葫芦。

回应他的,只有无尽的沉默。

“切诶——明明茨木童子每次带好酒去找酒吞童子,酒吞童子都不会躲着他的。”

“那可是响当当的大妖怪呀,要是让茨木童子听见了,那家伙一定会指着我说——不许直呼吾友的名字,杂兵!什么的。”

“要是神明大人还是响当当的神明,有谁敢叫你的名字我也绝对会这样说的。”

起风了。

“神明大人是在生气吗?”

“……”

“讷,是不是我努力得还不够,所以神明大人还无法认同呢?”

“如果我再努力,再努力地对你好,再加油帮到你的话,可以和我成为朋友吗?”

“像那个叫茨木童子的大妖怪努力追随酒吞童子的脚步那样。”

“……讷诶,我想追上风,再拥抱风。”

那壶清酒放在石柱前无人问津,而一直在喝、在滔滔不绝的家伙反倒率先醉倒于石柱前,睡在软乎乎的草地上时不时发出一声轻喃。

一夜无梦。

次日清晨拖着昏沉的脑袋醒来时,般若有注意到身上多了一件羽织御寒。

——是神明大人的味道。

……

……

第七十二日的般若看上去更苍白,又更憔悴了些。

满身的戾气,与初见那日相比不逞多让。
他拖着脚步前行,木屐底部与地面摩擦着发出沙沙声响。

“咚,咚,咚。”

“神明大人,黑白鬼使又抱怨我给他们增添工作量啦。”

“明明是他们太不经玩了,可不是我的错啊…”

“……”

“神明大人也觉得是我的错吧?”

“一次失而复得后应该更加珍惜才对……明明对神明大人好的只有我而已吧……”

“神明大人也一定是我在寻找的那个唯一的朋友,唯一的存在……所以,十年后百年后,你还愿意再见我吗。”

“或是将我遗忘后重新开始呀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黑白鬼使……明明只是办苦差事的,却真招人妒忌啊。”

这次留在神社前的,是两条手臂。

从三日前开始,他就不再带任何可以被称作“贡品”的东西给他,而是每次来时,都带着一截残肢。昨日是腿,前天是头颅。

而一目连会在般若离去后,将残肢埋入土中。

这是般若唯一能看到一目连回应他的事。

身心俱疲的彼此都快疯掉,而一目连注意到的是,原本想见那家伙、想挽留那家伙的这份心情,正随般若日复一日的举动淡去,被厌恶取而代之。

……

……

“咚咚咚。”

这是第九十九日了。

艳阳高照,是个好天气。般若如同最初那日一样,皮笑肉不笑地站在石柱前,几次欲言又止,却发觉再无任何故事可以对他说。

忍住哭泣的欲望,他再次对他低声抱怨着。

“为什么一直拒绝我啊……”
“明明只要接受这份心情的话,大家都会幸福的。”

“会幸福的只有你而已。”

他又看到了,看到了堕妖的神明。

恍若隔世。

“不对呀,不对呀。”
“春之风带去瘟疫,夏之风带去热浪,秋风带去寒冬,而寒风又让贫寒人家雪上加霜。”
“明明你才是派不上用场的神明大人,能给大家带来幸福的不是你。”
“讷,讷诶……”
“明明最初的时候,和我在一起你很开心吧,所以,所以……”
“能抱抱我吗?就抱一下,就抱一下呀。”

“——放过我吧。”
一目连转过身去,仅剩的那一眼古井无波,倒映着江河万里。
再回首,那恶鬼早已不知所踪。

应该……
不会再来了。

……

……

第一百日。
在一目连认为般若终于放弃时,石柱前又出现了那恶鬼的身影。

“咚咚咚。”

沉闷的石柱在敲击下不会发出太大响声,但般若总是会在敲击的同时从嘴里发出象声词。
毫无回应。
就像神明大人根本不在家一样。

明月似夜空的瞳孔,高悬着俯视万物,将一切都看在眼里。
那恶鬼侧躺在废旧神社前,伸出右手将左手紧紧握住,力度大到左手的指节隐隐泛青。
他闭上眼睛,装作是在与他手牵着手,蜷缩着睡下了。

“神明大人的手,很暖和。”
“嗯。”
“晚安。”

……

……

第一百零一日。

今天那个叫般若的恶鬼没有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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